氏淮

以前为竞赛写的短文，很堆砌也不怎么样，但毕竟是水浒相关所以存个档吧。





《水浒传》以壮志凌云的豪阔气势被人称道，但鲜少有人关注，这部“天下第一豪书”的字里行间蕴藏着怎样驰魂宕魄的美感。

红蓼黄芦，青山碧巘，八百里水泊群星聚义，蓼儿洼宋公明埋骨水畔。书始书终，皆寄于水。“水浒”之传，即是发生于水滨的故事。从小说命名来看，除去“率土之滨，莫非王臣”这种阐释外，也应有衬托人物的用意。逝水阴柔，好汉阳刚，生反差之美，也相协成趣。此乃立意之深美。

《水浒传》的景物描写和意象运用也可圈可点。对于“雪”意象的运用，我所见最美的，不是高士独钓寒江雪，亦非才女雪中咏絮，而是林教头风雪山神庙。

寒风朔雪，冲天烈火，林冲就是为这场雪而生的——命途多舛的悲剧人物与风雪相辅相成。而他的命运亦如形似转蓬的飞雪，注定要漂泊彷徨，在痛苦中溶解消亡。小说将自然气候与人物结合，营造出前期的小高潮。此乃意境之凄美。

在人物塑造上，小说秉承着择词精准、宁缺毋滥的理念。借金圣叹言，是“人有其性情，人有其气质，人有其形状，人有其声口”，施公凝缩了炎嚣百态，汇聚了尘寰万象，将日月星辰、山川湖海都归入柔翰之间。众人喜怒笑骂，舒展不一，可谓奇绝。

人物对比，武松、石秀有相似点，主要品评石秀。石秀出身贫贱，却精细敏感。他看似赤诚，但报复心强，挑唆杨雄杀妻。可他却并非腌臢小人，跳楼劫法场堪称侠义之举。石秀有“小武松”之称，且也有杀嫂一节，甚至仅是旁观，但性质却更恶。武松是天人，杀人放火也是光明坦荡，这源于他始终表里如一的朗阔性情。但石秀在雄豪外表下却藏有阴暗——他理解人性丑恶，看破裴潘奸情，被误解后能冷静规划，采用一种隐蔽但极端的方式来证明清白。

石秀是好人物，比之大名鼎鼎的武松也难分高下。他真实，又带有浪漫主义色彩；他市井气十足，有极卑劣阴鸷的一面，却也具有着舍生取义的风骨。石秀道德观的微妙缺失与个人能力的强悍构成一股张力，这使他有了灵魂。

《水浒传》成书约在明初，作为早期长篇小说的翘楚，其人物塑造却较《红楼梦》等作品稍显逊色。早期古典小说发展不全，缺乏人物个性描摹，类型化严重。《水浒传》中的人物仍有桎梏，但不难觉察，它有意强调类型化人物的个性，如武松石秀这组案例。此乃人物之丰美。

此外，我们也能一窥宋元的民俗风情。其一，书中好汉热衷纹身，且各有特色。燕青是“一身雪练……玉亭柱上铺著软翠”，史进是“纹有九条青龙”。其二，《水浒传》有男子簪花的描写，比如周通抢亲，鬓角便簪花，而“一枝花”蔡庆更是因此出名。而夜看小鳌山、重阳菊花会也充满了温情的世俗气息。此乃民风之隆美。

若说《水浒传》以“豪”立骨，凭“真”滋肉，而令其流传千古的却是那一脉溶溶绿水、一纸生花文字。此书“豪”，还占“奇”字，也不乏一个“美”字。当然，其中包罗万象，善恶、美丑、清浊、智愚、离合……凡是人间所有，便是水浒所载。

翻开书本，看天不盖，地不载。极目四眺，唯见澹然空水、万里烟波。




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