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鲁武】潮平


cp:鲁智深x武松。cp奇特慎入。除个别情节外总体原著向。非常清水含蓄。拒绝人身攻击。




我初次遇见他时被唬了一跳。

彼时的杭州纷纷扬扬地落了场大雪,我流落街头,足足三日水米未进,正蜷在尘芥堆里取暖。见一大片黑黢黢的影子遽然压了顶,我还未来得及施展本领逃出生天,就被那大掌一把捞起,牢牢箍住了。额头磕上那人硬邦邦的胸膛,估摸着是破了层油皮,我不禁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。

“小子,你是哪里人?”我的身子被他撂下,只是把脸掰过去,那手劲儿让我疼得呲牙。我听见他的声音,沙哑而生硬,似刀兵般镀着森森寒芒,问话时也像是利器从腔子里直捅进去,冒着热气的血淅淅沥沥滴了一地。我打个哆嗦,这才看清他的脸,却不由得怔愣一瞬——那蒙尘的金箍委实不比那眼眸澈亮。

“洒家籍贯何处,可是你这撮鸟过问的?”瞄见那头陀颈间的人顶骨数珠,我心里着实有点发怵,可又逃脱不得,怕吃他耻笑,便只横眉怒目道,“遇着尔等秃货,端的是十分晦气!快快放开洒家才是正经!”其实平心而论,他非但不秃,更不丑,甚至能算得上相貌堂堂。

“嗬,关西人,脾性也像。”他听我口音,轻描淡写地扬了扬眉,全然不恼我的无理,也不嫌我身上脏臭。反而笑笑,充耳不闻我的叫骂和吵嚷,兀自将我紧紧夹在腋下,拽开步子,带些欢欣地自言自语,“天赐的机缘,倒也难得。”

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,极为颠簸不稳。我为数不多的气力耗尽了,身不由己,只得被他挟着。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在我耳畔响成一片。他的身子烘得人暖洋洋的,薄衣衫下,遒劲紧实的肌理徐徐起伏舒展,如潜入幽壑的游龙、穿梭密林的恶虎。我缩在那健壮的臂弯里,陡然望去,才看清他左肩空荡荡的袖管。隆冬腊月里,他穿得极为寒素,一身皂布直裰都洗脱了色,界箍中垂落的黑发中混着几缕雪白的银丝,映衬了他雄豪的脸,着实不伦不类。

“好个怪人。”我闷闷地咕哝一声,阖上双目,自是睡眼饧涩,神思漫漶,只得由他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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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来侥幸。我的运气当真是好,从北边颠沛流浪至此,与爷娘失散、兄姊分离,强撑着一口气来到城中,本已是强弩之末,只想着在街头等死。谁知遇上了此人,不但捡回一条命,还得了个清静安稳的宿处。此恩德非结草衔环不能报之,于是我便在六和寺中住下,每日陪在此人身边,不敢再造次——只忖度着能伺候他的起居,尽力回报一二。

可陪在他身边足有二三月了,他仍不肯告诉我他的姓名,在他的默许下,我也只得师父师父地乱喊,心中的好奇之火却燃得愈来愈盛。

他身上有许多秘密。譬如他床头的宝贝箱子,从不让人碰;他的辉煌过去,从不对人讲;以及他的年龄,只能靠猜。我看不出他年岁几何,但从寺中的风言风语中依稀得知,他似乎已经很老了。可他周身的气度依然未被消磨殆尽,仍旧是壮年时的模样,滔滔时光仿佛也将他遗忘。

他这人面容深邃,阔方额,悬胆鼻,端正硬朗,如斧凿刀削一般英俊,可见年少时必然是仪表不俗。可约莫是屠戮烧杀的事干多了,他脸上总浮着一层煞气血光,棱角毕现的轮廓仿佛也凝滞霜雪,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目消融着人世的薄凉。

他看人时目光凛冽,凡事都远远地冷眼一瞥,话也极少,且总是独来独往,为人处事都异常乖剌,从不与诸僧结交。七十岁?八十岁?我偷偷问遍整个寺院,几乎要跑断了腿,终究也没问个确凿,只得出许多令人咋舌的答案。笑话,古来稀的人还不见老,这行者是成仙了吗?

我不甘心,只得再三央求。幸而有髭须花白的老僧人颤巍巍地告诉我,他是宣和年间征剿方腊的军士,唤做行者武松的。传言他早年曾徒手杀虎,又不知怎的弑了亲嫂嫂,只得落草为寇,最后受了圣上招抚,生擒了方腊,算是立了大功的。

我一壁半信半疑地听,一壁笃定地想:这世上哪有人能生生打死大虫的?没个千万斤气力却是教大虫生啖了去,旁的倒可信,只是打虎这一项,定是编出来欺哄人的。

且说那武松将几乎快冻饿而死的我捡了回来,本想着收作仆役,使唤我做事。可当长老来劝他让我剃度时,他犹豫了片刻,盯着我看了许久,我本以为他不会应允,谁知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。我是个刚烈冥顽的脾性,大闹一通,却仍被他按在蒲团上剃了光头。我恨得咬牙切齿,几乎想让他偿命,但他的目光摩挲着我光溜溜的脑壳,面上的寒冰却融作一泓春水,温柔而滚烫地晕开来。

“我教你武艺,如何?”破天荒的,他在白地上耍了一回戒刀。功夫俊得扎眼,端的是嚣尘扑面,訇然石裂,我几乎要被那四溅的清辉生生吸走,被剃光头的愤恨瞬即化作轻烟,只剩下迫切点头的份儿了。此时若是有人不信武松曾徒手打虎,我怕是第一个替他打抱不平的。


武松言出必行,他每日只在寺中游荡,并不出门。唯一的事由便是净扫幽径,偶尔去一趟塔院,焚上一柱好香。可那古刹偌大,曲径逶迤,如此便已足够他闷不作声地忙上整天。自从许下承诺,他时常抽空授我拳法刀法,点拨我端正。只因他的路数野,且招式复杂,又不肯稍降辞色,所以一套练下来要吃不少苦头,但我始终甘之若饴。

顺带一提,这武松着实是个怪脾性。这六和寺中葬了他好几个弟兄,他隔几天就为他们焚香送酒,而西湖里据说也有殒命横死的,他也常走动,逢年过节便拎上酒肉祭拜一番。可他唯独不拜那义烈昭暨禅师的骨殖,全寺上下都称奇,可又有谁敢问他。只是每逢潮信到来的那几日,他总会提前跑出山门,没日没夜地在江边候着。没人敢去寻他,到时候自然就回来了。回来时必是浑身湿透,神思恍惚——平常也就罢了,但这几日绝不能招惹他,躲得远远的才是上策。

我是关西人,不曾听过潮声。那时候年岁小,头次倒是被那声响唬了一跳,却也无人陪伴,惶惶几日都寻不见他。谁知夜里如厕,却正撞见他。那时的他形容落魄,满头乱发湿透,散落在前胸后背,虬结成蓬松不堪的一团,鬓边碎发也如野兽般形貌可怖地支棱着,搭上一双暗红的怪眼,站在夜雾深处,活像是太岁降世。

我僵在原地,浑身冒汗,血液仿佛也凝固成冰,心跳声响彻耳畔——这时的武松确与平日不同,我甚至觉得他会杀了我。但他只是毫无温度地望了我半晌,陡然发出一声刀子样的冷笑,“倒是我没个清明,这猢狲哪得了我师兄半分的神髓!”“你……”我支吾着不敢反驳,急脾性早被这股杀气赶到爪哇国去了,他轻蔑地转过头,大步离开了。

我怔了许久,再挪动腿时,仿佛是灌了铅一般重若千钧。微风拂过裤管,竟已然湿透。茅厕也不必去了,我湿着裤子走回房间,却也并未觉得无地自容——甚至隐隐有些劫后余生的轻松释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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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十二曰花朝,为扑蝶会。我是个贪玩爱闹的,幼时每逢百花生日,姊姊必然带我出去耍。如今在浙江住了这许久,早些时候只是流浪乞讨,后来又被武松携带上山,所以未曾有机会去街上闲惬地逛逛。今天是难得的好日子,于是我便趁着武松出门祭洒的档儿,从后院偷偷溜了。翻墙时,还毛手毛脚地给那粉墙蹭上个黑手印,折断了那些个离离矗矗的翠竹。我却也顾不得这许多,心思早飞进闹市了。


我像匹脱缰的野马,迫不及待地跑下山,从那佛门圣地来到红尘世间,淡蓝的烟霭笼罩着富饶市镇,远处货郎的吆喝声清朗透亮,空气里隐隐夹杂着酥点与脂粉的甜香,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不绝。

我在这山上待了三年有余,平日看惯了翠松劲柏、龛烟佛塔,一肚子清静都被这秾华盛景冲淡了。满目的露红烟紫闹得城中处处明艳,春风骀荡,万物欣欣向荣,当真好不养眼。我流连忘返,看得正入迷,却不巧迎面撞上一个人。

“小子粗莽,冲撞了官人。官人少怪。”我不想惹出事端,又见那位官人鹤发苍颜,满身贵气,也已有了些春秋,便叉手拱揖,粗声粗气地陪个礼。谁知那官人身板倒也硬朗,被我这半大小子没头没脑地顶将过去,却只打了个趔趄,脚下倒也稳当,隐隐还有些武功的底子。

“不妨事,小师父不必挂心。”他抬手止住了身侧横眉立目的仆役,微笑着扯了扯华服上的觳皱,稍掀起眼皮望了望我,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到我脸上,却骤然怔住。我始料未及,躲闪不得,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,听他声音急切地响起,“请留步……在下柴进,愿乞师父法名。”又怕问得突兀令我生疑,忙补上一句,“柴进见师父小小年纪便是这表人才,心生敬慕,有意结交,还望师父不要怪小可礼数不周。”

只因他喊得格外殷勤亲切,我见他是个人物,年纪又长,便再不好意思充大,客客气气地按照江湖规矩回了话,“官人折煞小僧。”“柴进世居沧州,初到此处游玩,对本地风俗不甚熟稔,正愁没个相识的弟兄指引,却是机缘凑巧——不知可否与小师父结伴同行。”他见我面露难色,却不待我拒绝,携了我的臂,将手中沉甸甸的雪花银塞入偷偷我的掌心,我惊讶地回望他,他只是微笑,“薄礼聊表敬意,相烦下顾。”

“这个容易。”我见他接人待物一团和气,虽是年纪大些,但亦掩不住龙眉凤目,便哈哈一笑,将银子送还于他,“既是朋友,何必如此!俺出来散心,也正愁没个伙伴,眼下遇着官人,十分好了。”

柴进连声称是,倒也不勉强,却是携了我手,一起闲玩美景。那柴进见识广博,谈吐不俗,我与他说笑一路,敬意有增无减,愈发觉得他非比寻常。

“听口音,师父是关西人?”他态度和蔼,我也没多心,“是。”“师父现在哪个宝刹住持?”他又笑着发问。“就在六和寺。哎,哪里是什么宝刹,折煞了那一众秃驴。”我看他吃惊的模样,忍不住笑,恢复了平时的声气,“官人文绉绉的,洒家也不大习惯。”柴进瞳仁一颤,眼底忽地沁出些许水光,“师父…酷似小可的一位故人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,“不知师父可认得那清忠祖师?”

“那是家师。”这回轮到我吃惊了,“官人如何识得?”我慌忙去看他脸色,却见他望着我身后默默不语,眼神岑寂而复杂。我赶忙回头,却见武松站在那里,依然穿着那身与繁华市井格格不入的破旧僧服,面色晦暗,界箍下淌出蓬乱黑发,斑驳银丝混杂其中,像是泥淖中的点点乱雪。

“武二郎,可还识得小旋风柴进?”柴进挥退仆役,主动打破僵局,撇下我上前唱了个喏。武松却只怔了怔,随即飞快地打量了柴进,眉梢一剔,乜斜了虎目,漆黑瞳孔中浸出森然寒光,显然对那具有龙凤之姿的来客心怀不满,口气亦是十足冰冷,“柴大官人有何贵干?”

“二郎冷淡得紧了。”那名唤柴进的官人虽这样嗔怪着,但倒也没恼,面上尚是笑吟吟的,“难不成忘了旧岁契阔?”

武松沉默半晌,最后只冷冷看他一眼,便一把扯过我,拽得我踉踉跄跄的。柴进急了,在后面喊了句,“这小儿郎是鲁大师什么人?”却见武松怫然作色,但没有回头,只是脚步愈发快了,似心虚一般。我听得清楚,心里也跟明镜似的——必是在说那义烈昭暨禅师鲁智深。

这场兄弟相聚的好戏码闹了个不欢而散,而我的出游也没得个好结果。但我不怎么后悔。虽说被武松罚了整整半年的杂务活,可我大抵也知晓了一二——我与那鲁智深怕是有几分相似。而他对鲁智深也有些难释怀的执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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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怎的,日子仿佛过得愈发快了。

近年北方战事吃紧,靖康一难,国君被掳,汉人蒙受大辱。我年轻气盛,亦是满腔愤恨,曾有意愿还俗参军、收复失地,然而却被武松一口否决了。我清楚个中缘由,且碍于恩德也不敢违背,便只得搁置此事。渐渐地,这报国的心思也淡了许多,每日打坐参禅,当真是有几分无欲无求的意思了。

在寺中无事可做,便时常听爱嚼舌的小和尚胡诌。有次无意听说,那武松本有两口雪花镔铁的戒刀,但失臂之后,就只留下了其中一口。

武松那刀我是见过的——粗砺的铁柄缠着脏污的破布,刀身已不复玉沼春冰的莹澈,刃锋亦锈蚀不堪,可他却十分爱惜,常常抱了它坐在明月地里,望着出神。他时而侧耳聆听,仿佛能听到宝刀每夜长啸之音——然而我从未听见任何声响,想是他故弄玄虚。

自从我能轻松扛起石磨盘后,他便将一柄沉重的禅杖给了我,并亲自授我一套极艰深难懂的杖法。我瞧那禅杖已有了些年头,又看他异常认真在意,心中隐约猜到一二,于是便不敢松懈,一直练到现在。我被他的好酒好肉养得身板健硕,个头也像寺外拔节的竹子,不分昼夜地疯长着。渐渐地,我对他从仰望变作了俯视。

那一天,当我一禅杖将武松手中的戒刀打飞时,我清楚地看见他眼中闪过淡淡的光。仿若是迟来的解脱,那一刻,他的眼神空得让我害怕。他踉跄几步,我忙伸手搀扶,却被解腕尖刀抵上脖颈。我抬眼,恰与他四目相对,他眼中燃烧着无名业火,炽热地燃烧着清明的曙色,灼伤了我的眼睛。

“师父。”我干涩地唤他一声。武松盯着我的脸,怅望良久,渐渐泄下气来。我看见他那握刀的虎口渗出了血色,刀落在地上作金石梵唱。他紧蹙了乌浓如漆的眉,仰面倒了下去,阳光细腻入微地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,两枚陈旧的金印散落在阴翳中,触目惊心地展现着绿林的险峻。

他终究还是被我扶了起来,那身躯依然沉重而坚硬,如初见一般。“不须你管。”他兀自挣脱我的扶持,转而却拍拍我的肩膀,但没再看我,只是将目光投向微明的苍穹,哑嗓子吐出轻烟样的字句,“好小子,长成一条大汉了。”

听他夸赞,我心中喜悦,便同他一处坐了。我俩默契地不发一语,只是肩挨着肩,看那钱塘江头。磅礴海日依随浪花翻雪,腾腾喷出万顷烂漫烟气,却似一腔碧血泼就,明灭云霞。耀目金光逼出来了,流徙在那沧桑面颊上,形容温存地替他濯净鬓边的尘霜。

“师父这些年,究竟在等谁?”我最终还是掩不住心底游弋的好奇,便鼓足了毕生勇气,一壁用眼睃着他,一壁小心地斟酌了字句,轻声问道,“是旧时亲眷,还是夙觏挚友,抑或……”“与你何干?”他口吻生硬地打断了我,冷冰冰地划清界限,不予情面地斩截话头。我本以为他会发怒,可那线条刚毅的嘴角却浮出一丝笑意,眼中亦飞快闪过明澈如电的凛凛精光。

我怔了怔,心口仿佛被遽然攫住了——那一刻,他强大得令人心胆颤栗,我却又禁不住为之着迷。他体内沉凝多载的血再次沸起来了,滚烫地从腔子里喷出来。眼底却覆着万丈坚冰,暗红的血丝狂乱地缠死了漆黑瞳仁。迟暮的清忠祖师又变回了正值盛年的行者,他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,红尘里庸碌万物的毁灭抑或涅槃,都在他廓然一念之间。

我倾了身子,想再看仔细些,但这惹人惊叹的神采转瞬而逝,死寂的潮水再次漫过他矛枪般的眉角,冲刷掉那些耀眼且鲜活的痕迹。烈火被冷雨浇熄,英雄被岁月腐蚀,他的笑意消失在粗粝的眉眼中,黝黑的睫毛上沾满了淡金的尘埃,剑一般的鼻梁和劲瘦的脖颈,在春日温煦的曦光下形容深邃,极尽苍凉。

“他不会来了。”半晌,年迈的行者冷酷地说道,他顿了顿,似是下定了决心,才摇摇晃晃地起了身,轻声道,“你想去参军,就去吧。那箱子里的东西都是留给你的。”乍起春风拂动空荡荡的袖管,那深青色的僧衣便轻描淡写地飘起来,像极了塔院前静默纷飞的幢幡。

他这次起得十分费力,我却没有搀扶。他几近欣慰地望了我一眼,强挣着站稳,便欹斜了如虎的脊梁,靠在门板上重重喘息,早年被酒气与征尘侵蚀的声嗓缓缓响起,在喃喃自语中敲定了结局,“师兄,我也再不能等下去。”自语毕,便兜了满襟的旖旎风色,不顾石径晨露湿滑,一路迤逦,直奔了山门去。

我目送着他,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泪眼的尽头。他果然没有再回来,但我始终觉得他还在。

不知觉时,又是一年的八月十五。我已提前收拾好行囊,知会了方丈,明早便动身离开。秋夜宵深,我倏尔自梦中惊醒,听见滚滚潮声挟风而至,连山喷雪奔入海门,轰隆隆似战鼓擂响。我望向壁上孤悬的苍老戒刀——它似是拼命挣脱了灰尘的桎梏,与那柄本不属于我的禅杖紧挨着。这两件兵刃在清光下隔着残酷岁月默然凝望,用饮血无数的寒锋彼此致意,疏远而亲密。可它们却愿意相对长啸,共奏铙歌,与茫茫潮声融为一体。

我垂眼听着,于冰冷月色中静坐无言。俄顷,披衣拣了柴木燃起火盆,翻出那箱奁,挪开那沉甸甸的银子,我取出了那被武松珍藏了数年的红绸——如今,它们都是我的了。我尽管去光明正大地拿,再不必提心吊胆。

那袈裟的一角软软地蜷在手里,滑溜溜的,总像抓不住似的。许是年头太久了,连那密密匝匝的金线都褪去了光泽。我揩了揩酸胀的眼眶,将它揉作一团,投入盆中,听凭火焰焚了个干净。

我望着那轻薄的绸子顷刻间化作飞灰,幽微火光跳动着,烤干我眼底的雾气,亦焚尽了某个倨傲而寂寞的精魂。

这世上再无武松了。

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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